第5回:立正安國(下)以民為本 人本主義的「安國」觀

From InfoSoka

Revision as of 12:51 2006年三月24日; view current revision
←Older revision | Newer revision→

安國是謂「民眾得享安穩」

齊藤教學部長:接著上回,這次想再就「立正安國論」來請教池田先生。上回的內容是以「立正」(立正法)為主,這次想就「安國」(安定國家)來探討。


池田SGI會長:兼作復習上回的內容,首先想簡潔講述「立正」和「安國」的關係。我認為,「立正」是「安國的根本條件」,而「安國」則是「立正的根本目的」。

日蓮大聖人於「立正安國論」所說的正法,是指「實乘之一善」(御書31頁)。此一善即指法華經之法理,因為唯有法華經道出能令每個民眾開顯佛性此根源力量而成佛的法理。所以說,確立對法華經的堅信,也就是「個人層次的立正」。換句話說,人人應以自他皆成佛為目標。

實際上,末法凡夫若能受持得以湧現佛界的法──「三大秘法的南無妙法蓮華經」,那也就是「立正」的根本實踐之道。

此外,法華經的歸結所在,「尊敬他人」、「生命尊嚴」的理念若能成為維持社會的哲學,這也就是「社會層次的立正」。

而「立正」的目的「安國」,則指要奠定一個能令民眾幸福安穩,而且能提升人格境界的和平社會。

總而言之,「民眾的安穩」、「民眾的和平」才是大聖人所追求的「安國」本質。當然「安國」並不是指只求權貴的安泰。


森中副教學部長:說是「安國」,但也要看如何對「國家」定義?相信這會大大左右「安國」的意義。到底是以民眾為中心來看國家的意義,還是以當權者為中心來看國家,這也就是許多人會誤解「立正安國論」的最大理由。


齊藤:佛教自傳入日本以來,都是以鎮護國家為目的,也就是以祈求「支配者的安泰」為目的。此處所謂的國家是指,以支配者為權力構造中心的國家。

很多人以為大聖人所謂的「立正安國」,與從前的鎮護國家的思想是一樣的。可是於大聖人的時代,雖然那種固有的國家佛教,一直以握有與當權者相同的權益與權勢為自豪,但是其教義早已喪失了宗教性。

大聖人聖誕前一年所發生的承久之亂(注1),就是國家佛教失敗的象徵。盛行祈禱的朝廷竟然輕易被打敗。

大聖人自幼就對這種祈禱佛教及國家佛教的教導產生疑問。而主張超越這類佛教的就是大聖人的「立正安國」法理。


SGI會長:沒錯。大聖人為了實現民眾的安穩與和平,而想弘揚末法的正法南無妙法蓮華經,這一能從根本帶給民眾活力的法華經真髓。

反映出大聖人「以民眾為中心的安國」思想的,就是在「安國論」一開頭的問答,客方和主方大嘆民眾的悲慘樣相與宗教的無能。


想從全世界消滅悲慘二字


森中:是的。在此拜讀「安國論」開頭,客方所說的一段話。

「旅客來嘆曰:自近年,至近日,天變地夭、飢饉疫癘,遍滿天下,廣及地上。牛馬斃途,骸骨盈路。死亡之輩,既超大半,敢無一人不為其悲慟者!」(御書16頁)。

〈白話〉客方來訪大嘆,近年來以至近日,天災地變遍起,飢饉疫病連綿不絕。牛馬倒斃路中,滿街骸骨。死者已超過大半,沒有人不感到悲痛」。

並說:「飢疫益見侵逼,乞食充瞿,傷亡滿目,臥屍可以為台,並骸可以為橋」(16頁)。

〈白話〉飢饉、疫病日益擴大,四處可見乞丐流民,觸目皆是死者。屍體堆積可成瞭望台,橫接則可成橋。


SGI會長:此文雖然簡潔,但其悲慘樣相則是無法想像。連牛馬也橫屍路中,可見當時整個時代的生命力有多薄弱,民眾有多痛苦。


森中:尤其是從正嘉元年(1257年)到大聖人提出「安國論」的文應元年(1260年)為止的四年間,連續發生了大災害。例如,正嘉元年八月,鐮倉發生了大地震,隔年也發生了大風暴、洪水等災害。再隔年也發生了全國性的饑饉和疫病,而且持續了兩年。民眾可說被摧殘得民不聊生。


SGI會長:主方回答客方:「余正為愁此事,憤悱滿胸臆」(御書16頁)。

「憤悱滿胸臆」意指,其程度超過了悲痛,到了令人憤怒的程度。大聖人毫不掩飾地道出其心境。這就是「同苦」心。


齊藤:對於當時民眾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情景,大聖人並不逃避,反而正視之。並透過客方的苦嘆,來述說其實態。可見大聖人一心想拯救飽嚐生靈塗炭之苦的民眾。


SGI會長:這份願與懊惱不已的民眾「同苦」之心,正是「安國論」的根本所在。

這份「同苦」心不單是發自感傷或同情,也是出自佛所肩負要令民眾幸福的使命感。大聖人認為必須打敗導致民眾不幸的根本魔性,因此直言不諱。

應該拯救的是生靈塗炭的民眾,應該譴責的對象是陷民眾於苦海的魔性。

戶田先生於1957年的《大白蓮華》新年號上,曾如此論述:「但願與我志同的人士,不要讓『悲慘』二字再次用以修飾「世界、國家、個人」等字眼,讓我們以此心願來迎接充滿希望的新年。」

想從世界上消滅「悲慘」二字——。

所以我們誓必要與令民眾痛苦的魔性奮戰到底,此即佛心,也是勇猛之心。若沒有胸懷此心,則無法指揮廣宣流布。

總而言之,大聖人於「安國論」開頭雖已寫下其執筆動機,但相信其根本動機應是「要與民眾同苦」。若此言無誤,則「安國」所標榜的目標,顯然是「謀求民眾的安穩」。


森中:針對執筆真正動機,作為其旁證,雖已數次提過,從大聖人的「立正安國論」墨寶中使用的「國」這個漢字,可看出其重要的啟示。

大聖人於安國論中使用了「囗」中加上「玉」、「或」和「民」三種字體。

「?」是以「王」來表示其在領土內的地位。而「國」字裏的「戈」則表示,要靠武器來保衛領土。

然而安國論中,卻約有八成都是在「囗」中使用「民」字。


SGI會長:這個字義表示,國乃指「民眾生活的場所」。這也是在隱喻,國家應以謀求民眾幸福為本。

此外,大聖人更針對國主和民眾的關係指出:「王以民為親」(御書1639頁)。意指,政權必須受到民眾的支持,否則將被推翻。民眾才是孕育一國之主的父母。


齊藤:大聖人也說過,當權者是「萬民之手足」(御書184頁)。一國之主不僅要保衛如父如母的民眾,而且要成為民眾的手足,奉公效勞,如此才能獲得民眾的尊敬。


以民眾為本的立場對當權者直言


SGI會長:由此明顯可見大聖人其以民眾為本的思想。

大聖人先在執筆「立正安國論」前一年所寫的「守護國家論」開頭明言,不能體恤「民眾之苦」(御書34頁)的國主,必將墮入三惡道。之後,再對當時的最高掌權者北條時賴提出諫言書「立正安國論」。

諫言一事,等於是向絕對的權威權力提出異議。如果沒有立下不怕遭遇危及生命之大難的覺悟,是無法付諸行動的。大聖人就是以此覺悟向權貴諫言。

當然,這是因為大聖人無法克制其想救濟民眾的心。同時也因為對時賴此人還抱著一線希望。大概是大聖人認為時賴在掌權時,的確施行了種種有益民眾的政策。


森中:是的。時賴於寶治2年(1248年)閏12月23日,曾訓戒對民眾專橫的武士說:「能確保(農家等人的)田地及安撫人心,才是文武官員的行動準則。」

而幕府又於建長3年(1251年)6月5日發出命令,訓誡高官說其奢侈行為造成民不聊生(注2)。


SGI會長:時賴的個性想必是僕實剛毅。在《徒然草》等的古書中也有記載時賴喝酒時認為,把粗碗裏剩下的味噌拿來當下酒菜就夠了。

此外,時賴也很重視奠定唐朝發展基盤的唐太宗言行錄《貞觀政要》(注3)。該書一貫的主旨都在論述,身為賢君的條件是:「端正己身」、「採納臣下的諫言」。


齊藤:因此大聖人認為,時賴還是個能善聽他人意見的人,才會透過宿屋入道(注4)上奏「立正安國論」。


SGI會長:據「撰時抄」(注5)所寫,大聖人當時不但破折了「安國論」所說的念佛,並透過宿屋入道轉告時賴應捨棄其熱衷的禪宗。


齊藤:是的。再從大聖人的親筆書簡(注6)可知,大聖人在提出「安國論」之前,曾面見時賴。當時也曾破折了禪宗。

據說時賴當時非常熱衷禪宗,一來或許禪宗思想正符合他的資質,二來就當時的社會來說,時賴也可能不想輸給朝廷所在地京都,而想奠定獨自的文化,對抗京都。

鐮倉雖然從一個鄉下地方一躍成為掌有實權的政治中心,但還是屬於一個尚未成熟的城市。因此,當權者不願接受傳統的固有佛教,而寧願採納剛從中國傳入日本的禪宗。


森中:而且對時賴來說,撇開佛教的話,能讓他獲得更多的世俗利益。


SGI會長:沒錯。當時的中國,正值技術發展蓬勃期。例如發明了用羅盤針航海、活字版印刷術,以及火藥等等。之後,這些發明促成了西方的近代化。

當時的日本正想擺脫平安時代長期對外封鎖的狀態,競相引進領導世界的中國高度技術與文化。


森中:而北條氏一族也大力從事造船與對中貿易。僧侶經常充當翻譯。


SGI會長:鐮倉幕府雖於承久之亂時,以武力掌握了政治實權,但是其精神支柱與人材制度皆尚未齊備。為了填平這段空白而心生焦急。乘虛而入的就是禪宗。

大聖人識破這一點而主張,成為真正心靈依靠,以及社會棟樑的思想應該是法華經,而不是禪宗。


齊藤:當時宋朝雖然於農業、工業、商業有驚人的發展,可是國家的財政卻因為濫用和戰爭而陷入危機。另外以蒙古(元朝)為首的北方異族力量強大,導致面臨國家滅亡的危機。所以為政者要求僧侶忠於國家,要他們率先為皇帝和國家舉行祈禱。

由於來自宋朝的禪僧護國意識強盛,因此當元朝送來國書時,他們主張採取強硬路線。有些宋朝禪僧弟子,甚至率先祈禱敵國降伏。


森中:日本的禪僧也相繼仿效。例如,臨濟宗的榮西(注7),在1198年就書寫了「興禪護國論」。論中主張,只要禪宗興盛就可以鎮護國家。而榮西的徒孫,也就是御書裏被指為僭聖增上慢的圓爾辯圓(聖一)(注8)。

此外,由時賴所建立、奉禪僧蘭溪道隆(注9)為開山祖的建長寺,其正式名稱也叫「建長興國禪寺」。

建此寺的目的是「為上祈皇帝萬歲、將軍家族及重臣千秋、天下泰平;下弔源氏三代將軍、二位家(源賴朝夫人北條政子)及北條一門之歿。」可見這些禪僧只重視一小撮的權貴,根本沒有把最多且最重要的民眾放在眼裏。


SGI會長:反觀大聖人,向來都是以謀求民眾幸福為本。何況大聖人是主張道出萬人皆可成佛的法華經,會以民眾為本,也是必然的。

戶田先生曾說:「其實所謂的政體、政權,從大體來看,都是會隨著民意與時代而變。若被這種變化無常的權力所蒙蔽,不對民眾矚目,那就妄想推動廣宣流布,這個能讓複雜社會化為寂光土的大業。」

這真是尖銳的洞察。廣宣流布如果不放眼民眾,以民眾為主,就不會有進展。廣宣流布若無進展,則人類將永遠陷入陰霾,以及不幸的輪迴中。此事我們一定要銘記於心。

所以說,以一傳一的方式踏實傳布佛法,才是廣布活動的基本。

也可見,我們每天都在從事譜寫壯大且確實的歷史偉業。

現在我們的活動即使不顯眼或被誤會、沒有獲得正確的評價,那都無妨。從永恒的生命觀、歷史觀來看,那不過都是一瞬間的事情,不足為道。

慧眼識英雄。如今,對我們的活動表示贊同的有識之士,年年增加。何況,世界是站在學會這一方,已經進入這種時代了。總而言之,我們的足跡,一定會受到大聖人及十方諸佛、菩薩的讚嘆。


齊藤:從世界各國、各界對池田先生的無數表揚,足以證明學會所從事的偉業。這些表揚對我們而言,也是最大的榮耀。


SGI會長: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世界和平」、「民眾幸福」,這就是廣宣流布。

希望後繼的青年不但要步上我所開闢的道路,更要擴大延續下去。進而,要成為幸福的使者,活躍在世界各角落,這就是我的心願。

若說「以民眾為本」是大聖人安國論的根本所在與出發點,那麼「世界和平」就是大聖人安國論的結論。就結論而言,「安國」、「國家安定」所指的就是「實現和平」。

「立正安國論」中警告日本,將遭遇自界叛逆、他國侵逼兩難。

這也是在對日本示警,會有戰爭的危機。

戰爭所帶來的結果,不僅是殘酷、悲慘、醜惡,也是人類生命最醜陋、殘忍一面的表現。這種賤踏人性尊嚴的行為,無疑是非人、惡魔的行徑。對捍衛生命尊嚴,欲引導萬人獲得佛界此人類最崇高境界的佛法來說,正面推動阻止戰爭的運動,是理所當然的使命。

末法眾生,凡事都好爭執戰鬥。若想從根本阻止這股狂流,唯有湧現人本身的佛性,此外別無他法。因此,湧現佛界才是最本源的和平之道。大聖人奮鬥的目的就是要讓此和平之道化為永恒之道。而我們就是繼承了大聖人此奮鬥 精神。


錯誤的國家主義解釋


齊藤:現在我們瞭解,「以民為本」和「世界和平」才是大聖人安國觀的本質。

然而近代日本,卻本末倒置的把大聖人的思想誤認為偏激的國家主義。


森中:其元兇就是田中智學、本多日生,這些於大戰前所謂的日蓮主義者。但所謂日蓮主義也不過是他們自稱的。其實這些人非但於明治、大正、昭和時期站在佛教界帶頭鼓吹國家主義,更利用日蓮佛法,為發動戰爭而鋪路,甚至以其言論影響了推動侵略亞洲的軍人,以及進行暗殺、恐怖活動的主謀者。


齊藤:這些自稱日蓮主義者,徹底把大聖人的教導歪曲成國家主義。

他們的扭曲手法是,先以國家主義、國家神道的想法為軸,再配合此軸來解釋大聖人的教導。在當時國家主義的風潮裏,這種方式很容易被認為是正確的日蓮佛法解釋。


SGI會長:大聖人的思想,一直是把民眾生活場所視為「國家」。然而這些人竟然把大聖人的思想曲解成傾向國家主義,並加以惡用,這實在令人無法容忍。

總而言之,同樣是「國」字,此「國」到底是「以權力者為中心的國」?還是「以民眾為中心的國」?凡事以這項基準來判斷,就能識破這些日蓮主義者的荒謬。


齊藤:是的。這些人為了鼓吹國家主義,也利用了「立正安國論」。其代表的例子就是「立正安國論」的第七個問答,「應先祈國家,而後立佛法」(御書25頁)。他們只截取這段文字就大作文章強調,讓人誤以為日蓮大聖人是重國家勝於宗教的國家主義者。


森中:其實這句問答是被設為客方的北條時賴所說的話,而不是主方大聖人本身所說的話。


SGI會長:沒錯。這段對話內容是客方在開始領會主方的教導下而表示的看法,這是我們應留意之處。

因為在這之前主方一直強調,造成民眾苦於災害的根本原因在於鼓吹誹謗法華經的教說,也就是蠱惑民心的念佛宗。因此若想消災息難,國泰民安,則必須先禁此念佛一凶。

領悟到災難主因的客方,把探討何謂正確佛法此問置於後,而先向主方請教為了國泰民安、阻止災難再發生,應如何是好?這就是客方說出「應先祈國家,而後立佛法」此話的前後關係。


齊藤:即是說,「應先祈國家,而後立佛法」這段話的真意,是客方說「應先祈求國家安泰,消災息難,然後再詳細請教主方,什麼才是正確的教導」。

如此,又怎能說大聖人的想法是置國家於宗教之上?


SGI會長:沒錯。「安國論」的結論部分,主方向客方說:「汝其早改信仰之寸心,速歸實乘之一善。若然,則三界皆佛國,佛國焉衰?十方悉寶土,寶土焉壞?」(御書30頁)。

可見,大聖人一直以「立正」為根本大前提在考慮如何「安國」,

才會道出非實現「靠立正安國」此真正和平不可的心境。可是當時流傳在民眾之間的念佛教義卻大力鼓吹,世人應逃往來世、他土,企圖阻礙主張應於現實世界實現和平此法華經的教導。


森中:尤其是法然所主張的,除了靠念佛往生極樂之外,別無拯救末法眾生之道,這種排他性的教義,更是大大阻礙了法華經的弘揚。


SGI會長:是的。因此,大聖人才斷言此一凶就是指法然的教說。

再說,捐贈寺院給法然一派高僧,並且大力擁護念佛的也就是那些鐮倉幕府的高官。大聖人所謂的「禁此念佛一凶」,具體上是指,應對念佛的高僧們「停止布施」一事。而這也是在對上進言,要斬斷權貴與高僧之間的勾結。

總而言之,日蓮主義者們錯解此文,是由於國家主義此先入為主的想法作祟,才會錯覺「應先祈國家……」此文意是大聖人在表明應奉國家主義為至上。

總而言之,重點是在於,如果分辨不清大聖人以民眾為本的安國觀,就無法瞭解大聖人的和平主義。


齊藤:這些人凡事以國家主義為前提設想,不知道何謂以民眾為本,才會誤把大聖人的教導拿來充當侵略主義的正當佐證。此外,率先使用「八紘一宇(世界一家)」(注10)這語句,用來充當日本侵略主義口號的也是日蓮主義者。


SGI會長:湯因比博士認為國家主義是一種「視人類集團力量為信仰對象的宗教」。日蓮主義者表面上引用法華經和大聖人御書裏的話,但其內心卻是,把國家當成偶像崇拜的「國家主義」信奉者。這些人的行徑正如御書所言:「雖學佛教,還同外見(雖然學習佛教,反而成為外道)」(御書404頁)、「雖用如此日蓮而信心不誠,國必滅亡」(御書952頁)。

針對這些日蓮主義者的誤解,有識之士也曾經指責,那是以國家主義思維來解釋經文教義所產生的誤解。


森中:是的。高山樗牛(注11)曾說:「日蓮是為了真理而認同國家的,並非為了國家而認同真理。對日蓮而言,真理一直是位於國家之上。」

此外,矢內原忠雄(注12)也說過同義的話,他說:「日蓮是因法而愛國,不是因國而愛法。(中略)立正方是安國之因,若想靠安國立正,則是本末倒置。日蓮所志向的不是國家主義的宗教。」


SGI會長:然而日本卻一路奔往國家主義。

身處這種時代,仍然敢正面挑戰國家主義的就是牧口先生。在整體主義風暴肆虐下,牧口先生高舉宗教改革的旗幟,堅決主張,「我們必須引導國家步向大善,這如同是於敵前登陸」。

即使被宗門命令要接受神符的時候,牧口先生仍是毅然堅拒說:「我不是為了一宗的滅亡,而是為了一國的滅亡而憂。我怕的是宗祖聖人會悲傷。難道現在不正是要向國家諫言的時候?怕什麼?」——這就是首任會長的精神。


齊藤:有些學者分辨不清時代局勢,竟然胡亂批評牧口先生說:「牧口只不過是基於自己的宗教信條拒絕神符而已,就其國家主義的立場來看,卻是贊成戰爭的。」


SGI會長:創價教育學會是在舉國鼓吹國家主義的時代下,正式展開活動的。

當時,社會全體的言論都受到統制。開會時,特務警察如果聽到一句批評政府的話,就會命令「散會」,處處妨礙。還有對於學會發行的會報,也是以陰險的眼光在檢閱。環視四周,處處皆敵,正如牧口先生所言,「敵前登陸」。在這種情況下,牧口先生堅持以言論為唯一的武器,展開不屈不撓的抗爭。

如何才能令那些精神上受到國家神道侵蝕的人們覺醒?為了達到此目的,牧口先生可謂貫徹了「不惜身命」、「死身弘法」此信念。


森中:牧口先生有時甚至會巧妙地反用軍國主義的口號來批評政府。雖然如今無法聽到牧口先生的原聲,但從被特務警察逮捕時的「審訊筆錄」中可知,牧口先生毅然與國家主義對抗。

例如於審訊時,針對大日本帝國憲法和法華經大法的關係,他說:「法華經此法不但是宇宙根本之大法,更是恆貫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不變、萬古不移的大法(中略)。不管是人類或是國家,皆不容背離此大法,若有違背者,會立刻遭受法的懲罰。」

他嚴然主張,佛法是位於國家之上。


齊藤:有時候,牧口先生也會翻開御書「立正安國論」告知對方並斷言,當時日本發動的戰爭不是「聖戰」而是「國難」。

亦曾明言反對當時的侵略戰爭說:「我認為不管現在的日支事變或是大東亞戰爭等等(注13),其因都是因為日本是謗法之國。」


SGI會長:牧口先生斷言,當時的時代是反映出「末法之惡、國家惡時代」。

身處全國都被權力洪流淹沒的時代,牧口先生卻如岩石般,毫不動搖地聳立著。不屈服於任何鎮壓,為伸張正義,終至殉教。


齊藤:那些所謂的日蓮主義者認為,人只不過是為了國家繁榮的手段,凡事都要奉獻給國家權力,則是其宗教觀。相對的,牧口先生卻是把國家視為為了人類幸福的手段。這點也是兩者決然不同之處。


森中:牧口先生和日蓮主義者的不同處也顯現在教育觀點上。

例如當時日本是奉《教育敕語》(注14)為教育準則,處處實施為培養皇國臣民的教育。

田中智學不但將《教育敕語》捧為「世界第一珍貴經典」,並主張,中小學應該徹底實施軍事教育。

針對此論調牧口先生斷言,《教育敕語》「不過是告知人們何謂最基本的生活道德準則而已」。

例如針對《教育敕語》中的「面臨危機時,應義勇奉公」這句話,牧口先生如此教育說:「和平才是要務,要教育和平。只要和平得保,就不會『面臨危機』了。」

其中一位牧口先生的學生曾回顧說:「牧口先生完全不灌輸軍國主義教育。他只告訴我們『和平誠可貴』。想想在那種時代,這種教育方式實在令人驚訝。」

牧口先生的教育目標是,「如何才能使學生於將來渡過一個最幸福的人生」。


SGI會長:如何才能發揮在萬人生命裏具備的偉大潛力,此即日蓮佛法、創價學會運動的根本目的。因此,牧口先生才會與阻擋達成此目的的權力魔性徹底奮戰,並且毅然對國家諫言。

對伏首在國家權力魔性之下的宗教而言,人只不過是國家繁榮的手段。

總而言之,日蓮主義者其眼光是無法超越國家的框架。

日蓮大聖人當時不但以浩瀚如宇宙的妙法在俯視權力者,同時也親身投入苦惱民眾中,展開奮戰。

而牧口先生也是步其後塵。不僅從高境界俯視瘋狂的日本國家主義,更嚴然批判,而且不單單是批評而已。

牧口先生偉大之處是,他投身民眾之中,與民同甘共苦,持續對話到底。

例如,即使在特務警察的嚴格監控下,仍然敢於戰時舉行了二百四十次以上的座談會(從1925年5月到1933年6月為止),此事在起訴牧口先生的訴狀上有所記載。

相信再也找不到為實現廣宣流布,而如此與民眾徹底對話的勇士。令日蓮大聖人立正安國精神蘇生的就是牧口先生。實在是一位不可思議的偉大師匠,越是深入瞭解,就越令人欽佩。


齊藤:據知,牧口先生儘管戰事開始,也折伏友人柳田國男氏(注15)。

柳田氏於後曾如此回顧當時牧口先生的活動說:

「(牧口先生)因為和年輕人一起熱心提倡戰爭反對論、和平論而遭陸軍監視,後來毫無理由地被抓進牢裏。雖被要求妥協,但還是不斷抵抗,導致不知是於牢中,還是出獄後便去世。」

這也是一項牧口先生曾與青年大力提倡「和平」的證據。


森中:然而當時一昧迎合國家主義狂流的就是日蓮正宗宗門。

正當日蓮系群起向政府請願封大聖人為「立正大師號」之際,宗門也一起響應號召運動。

甚至於軍部壓力漸增時,竟連伊勢神宮的神符也安奉。

此外不但刪除了御書裏「日蓮是一閻浮提第一之聖人也」(御書1010頁)等,十四處大聖人的金言,更禁止發行御書,把勤行要典的觀念文改成皇國史觀色彩濃厚的內容,始終為保身而迎合權力。


SGI會長:沒錯。宗門根本沒有絲毫意志想與蹂躪人性尊嚴的國家主義奮戰。

泰戈爾曾說:「我們應代表人類奮起,必須向世人警告,國家主義是一項有多恐怖的惡性疫病,它正不斷地侵害著現代的人類世界,腐蝕人類的道德活力。」


人的安全保障


森中:大聖人發自要與受災的民眾同苦之心,而著作了「立正安國論」。

由此令我想起池田先生在「SGI日」記念倡言等當中也曾介紹過的,亞洲人首次榮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森博士(Amartya Sen劍橋大學聖三一學院院長)。據說,Amartya (意指不滅、不朽)此名是泰戈爾所取的,森博士曾在泰戈爾所創辦的學園就讀。

森博士在九歲時,曾目睹餓死三百萬人的孟加拉大飢荒,正如親臨了御書所說:「骸骨盈路」(御書16頁)的世界。此即博士立志鑽研經濟學的出發點。

博士明快地分析說,飢餓的問題是出自政治、經濟的失調。並說,其實天災也是人災。進而斷言:「以適當的政策和行動,是可以除去這個問題」。


SGI會長:森博士於去年(2001年)4月,曾在波士頓21世紀中心演講過。

所謂自然災害其實是自然環境和人類社會之間的失調問題。

如果人們一直互相仇視、憎恨,造成整個社會充滿對立的話,相信即使小小的天災,也會帶來極大的災害。因此不論任何天災都是其人禍的層面。就某個層次來看,人與社會的生命力也會左右災害。

可見,大聖人曾在「立正安國論」警告,最大的人禍就是戰爭。

森博士曾多次談到康德的格言:「『人是目的本身,絕對不可以把人視為手段』,到現在這句話仍未喪失其力量」。

我想博士的經濟學之核心是認為,凡事以人為目的,應該糾正把人當成經濟發展手段這種顛倒是非的想法。博士也對於佛法所訴求的,應透過人與人的相互關係與啟發而深化人本身這項實踐,深表同感。


森中:近年來倍受矚目的「人的安全保障」此觀點,相信也是受到森博士的影響。而此觀點也是池田先生於「SGI日」記念倡言,以及在世界各地大學演講時,早就提倡的理念。


SGI會長:至今所謂的安全保障多指「國家的安全保障」,專以保衛國家、領土為最優先。

可是,即使國家得保,如果人們的生存和尊嚴受到威脅的話,那麼此安全保障的目的又是什麼?

把「以國家為中心」轉換成「以人為中心」——如今這種安全保障觀正重新受到評估。「人的安全保障」此想法,是以捍衛「人」、「生命」此基本想法為出發。而在產生這種想法的背後,不用說是因為區域紛爭、種族歧視等的人權侵害、貧困增加、人口爆炸、環境破壞等全球性問題已經威脅到人類的生存。


齊藤:「國家」此咒縛已經開始鬆綁了,「人」也因而得以露臉了。日蓮大聖人的「安國」內容,從某個層次來看,可謂是指,現代的「人的安全保障」。


SGI會長:如何免遭「三災七難」的威脅,以謀求每一個人民的安全,這一點正是「人的安全保障」表徵。

人不分人種、民族、性別,都擁有無限及豐富的潛能。社會可說是為了發揮此潛能而構成的。創造這種社會,就是「安國」的目的。而這也是「汝欲求一身安堵,必先禱四表之靜謐」(御書30頁)此「立正安國論」的精神所在。


齊藤:日蓮大聖人針對「人的安全」曾作如下分析:「是三毒強盛之一國,如何能得安穩?(中略)飢饉生於大貪,疫病生於愚癡,會戰生於瞋恚」(御書1106頁)。


SGI會長:「立正安國」是能淨化生命的根本污濁,實現人類社會整體安全的和平哲學根源。

這種哲學絕對不可能只局限適用於日本一國的。實現世界和平與人類幸福是我們佛法運動的目的。看是要淪為「暴力和恐怖的世界」?還是要締造一個「和平與安穩的世界」?人類現在正處於重大的分歧點。

世人必須克服戰爭此人類宿疾,實現地球規模的「立正安國」。為達此目的,人類必須從自己本身的改革出發。

「從一個人的偉大人間革命,進而實現全人類的宿命轉換」——站在此偉大革命最前線的就是我們。


齊藤:謝謝池田先生。

關於「立正安國論」尚有許多問題想請教,希望擇機再談。


(待續)



注1.【承久之亂】:發生於鐮倉時代初期、承久3年(1221年)的爭亂。

以後鳥羽上皇為中心的朝廷方面,原想打倒鐮倉幕府,殊料反被幕府打敗。朝廷方面雖大事舉行真言等的祈禱,卻敗北。之後,仲恭天皇被廢,改由後堀河天皇即位。鳥羽上皇、順德上皇、土御門上皇則紛紛被流放至隱岐、佐渡、土佐各地。幕府由於贏得此爭亂,而把勢力擴張至日本全國各地。


注2.「吾妻鏡」有記載:「每逢議事,則備美酒佳餚。或值炎暑節令,就命人汲來富士山雪,準備珍餚。應禁止這類勞煩百姓之舉」。


注3.【貞觀政要】:唐朝歷史家吳競編著。貞觀乃唐太宗年號。

政要指把太宗的傳記、與群臣問答,以及名臣們的事績分類、編撰成書。被奉為帝王之書、治道之書,廣為閱讀,傳至日本甚早。


注4.【宿屋入道】:生歿年不詳。名,光則。係執權北條時賴及時宗的親信武士。日蓮大聖人於文應元年(1260年)7月16日,透過宿屋入道,把「立正安國論」轉呈給前任執權北條時賴。此外,當蒙古國通牒送達鐮倉之際,日蓮大聖人曾於同年8月21日及10月11日,兩度把信函交給宿屋入道,委其轉呈執權北條時宗。


注5.「撰時抄」云:「文應元年太歲庚申七月十六日,以立正安國論奏於最明寺大人,其時曾語於宿屋居士云:「須棄禪宗與念佛宗」(御書307頁)。


注6.於《日蓮大聖人御書》(創價學會版)發行後方公開的「故最明寺入道見參御書」有云:「若為日本國,則應捨舊寺之皈依。因為此乃天魔之所為,拜見故最明寺入道大人時,應奏此事,並舉立正安國論為證」(《昭和定本日蓮聖人遺文》)。


注7.【榮西】:1141年~1215年。屬禪宗之一派。傳臨濟宗至日本的僧侶。榮西為了能在傳統勢力反對下傳布禪宗,而著作「興禪護國論」,企圖接近權貴。後因獲得幕府中樞皈依,獲贈京都的建仁寺、鐮倉的壽福寺。這些寺院乃屬天台真言與禪並修的寺院。


注8.【圓爾辯圓】:1202年~1280年。禪宗的僧侶。於園城寺等地學習後,渡宋,仁治2年(1241年)返日。獲得朝廷的權貴九條道家的皈依後,成為東福寺的開山祖。死後,於應長元年(1311年),花園天皇在位時,被贈與聖一國師稱號。「開目抄」(246頁)中,舉其與極樂寺良觀,同為僭聖增上慢之一。


注9.【蘭溪道隆】:1213年~1278年。鐮倉時代,從中國宋朝渡日的臨濟宗僧侶。先入筑前(福岡縣)的圓覺寺,再入京都泉湧寺,後來獲得北條時賴之皈依。時賴於建長5年(1253年)11月,建立建長寺之後,被恭迎為開山祖。死後被贈大覺禪師之稱號。


注10.【八紘一宇】:「世界一家」之意。八紘意指遍佈八方;一宇則指一家。此語出自《日本書記》,後被軍部日本拿來當成侵略海外的正當用詞。


注11.【高山樗牛】:1871年~1902年。評論家。曾於雜誌「太陽」,發表日本主義、尼采讚美等評論。晚年致力研究日蓮。


注12.【矢內原忠雄】:1893年~1961年。經濟學者。由於受到新渡戶稻造、內村鑑三的影響,成為基督徒。任職東京帝國大學教授時,專研殖民地政策,後因講求尊重人權而批判當時的日本政策。1937年,其言行被指為反戰而遭攻擊,導致辭職。戰後復職,於1951年,就任東京大學總長。


注13.【日支事變或大東亞戰爭等等】:日支事變係指,1937年起爆發,至1945年為止的中日戰爭。大東亞戰爭則指,日本擴大中日戰爭,侵略至南方,而引發與美英等聯盟國大戰的太平洋戰爭。皆是當時日本對兩場戰事的稱呼。


注14.【教育敕語】:明治23年(1890年),明治天皇所發佈的「有關教育之敕語」的簡稱。旨為強調「國體」之理念,督促「臣民」善盡忠誠。不但在儀式中被奉讀,其謄本甚至被神格化。


注15.【柳田國男】:1815年~1962年。民俗學者。發行雜誌「鄉土研究」,創辦日本民俗學會等等,對確立日本民俗學有所貢獻。

Personal too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