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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大學演講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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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西蒙．維森塔爾中心的講演 敬愛的海牙﹝Rabbi Marvin Hier﹞會長、夫人、貴中心理事會，以及各位先生、女士 我曾於二年前的﹝一九九三年﹞一月──貴中心的「寬容博物館」開館前夕，參觀了貴館。 大屠殺的歷史是一齣最悲慘的慘劇，呈現了人對人的「不寬容」。 我參觀貴博物館，「感動」不已。不，應該說是「憤怒」不已。不，更正確來說，是超乎其上的，對未來我深深「決意」:「不論是哪一國、怎麼樣的時代，絕不能再發生同樣的悲劇。」 約百萬人參觀「勇氣的證言展」 「不忘前事，希望永存」銘記看維森塔爾博士﹝Simon Wiesenthal﹞的這句話，如剛才海牙會長所講，承蒙貴中心的全力協助，自一九九四年五月起，我們創價大學住日本各地，與貴中心合辦了「勇氣的證言展」。 貴中心以康巴副會長為首的一行，特地來參加於東京都政廳大樓舉行的東京展的開幕典橙，美國駐日大使蒙特爾等二十國的大使館有關人十也蒞臨參加。 一九九五年的八月十五日，正值終戰五十年，承蒙海牙會長及諸多來賓蒞臨，展覽在廣島舉行，其後更在沖繩等全國十九個都市舉辦巡迴展覽，今後也將繼續下去。 直接來參觀展覽的市民，一天平均約有五千名，總共一百萬人參觀過該展，在此謹向各位報告。 參觀者當中，也有許多與活潑少女安妮年齡相仿的青年，看完展覽後因激憤而淚珠盈眶。親子一同來參觀的也絡繹不絕。 這次展出，正是教育正義、啟發正義的最佳教材。 值此展出之際，我心中不斷響起首任會長牧口常三郎心愛的弟子，也是我的恩師──第二任會長戶田城聖的遺訓。 那就是「學習猶太人不屈不撓的精神」這句話。 猶太人面對不知從幾世紀起，經過多少世紀的迫害悲劇，也絕對不屈服，從他們那種不屈不撓的堅強精神和勇氣，可學之處實在很多。作如是想的人當不止我一人。 猶太人民在面對迫害的奮鬥當中，刻下不滅的教訓，並將他們的睿智、堅強的精神，遺留給後世子孫。 所謂「永不忘懷的勇氣」，同時也是「教導傳遞的慈愛」。 正因為「憎惡」是可以被培植出來的，所以「寬容」也須加培植。 佛法教示：「憤怒通達善惡。」 不待贅言，因為個人慾望、感情因素而導致的憤怒，是「惡的憤怒」，那是被憎惡控制的心，會使社會不協調，走向對立。 但是對冒瀆人、摧殘生命的大惡所產生的憤怒是「大善的憤怒」。成為改革社會、開闢人道與和平的力量。「勇氣的證言展」所觸發的，正是這「正義的憤怒」。 寬容與憎惡對立 冷戰結束後，如何去化解橫阻在不同民族、文化、宗教之間的憎惡、不理解，是全世界面臨的重大課題。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在「國際寬容年」尾聲舉行的第五十屆聯合國總會上，維森塔爾博士的演講辭深深打動我心，今人無法忘懷。他說:「寬容才是地球上所有人和平共存的必要條件，它是取代導致人類犯下可怕罪行之憎惡的唯一選擇。憎惡正是與寬容對立的惡。」 積極的寬容 在此想確認一點，「憤怒」含有積極與消極兩面，相同的，「寬容」也有消極的寬容與積極的寬容。 現今社會的一般概念，對他人抱著事不關己或旁觀的態度，可說是消極寬容的例子之一。 日本習慣誤認沒有原則的妥協就是寬容精神，以至使日本變成軍國主義的溫床，留下令人痛恨的歷史。 真正的「寬容」是表裏一致的，絕不容威脅人類尊嚴的暴力、惡行存在。 「積極的寬容」就是站在對方的立場，透過對方的眼光凝視世界，從而產生共嗚的這種生存方式。 亦即，正如貴中心所示範的，主動與不同文化的民族對話，互相學習，加深彼此的理解。這種連結人類共鳴的「行動勇氣」，才是真正「寬容的人」。 有幸能在貴中心這崇高的「人權與和平之城」演講有關先師──創價學會首任會長牧口常三郎的生平，對我而言，是無上的光榮。 今天想就「正義的憤怒」與「積極的寬容」這兩話，簡潔介紹有關牧口先生一生貫徹的理念、思想及行動。 作一個為「惡人之敵」的勇士 牧口在日本的軍國主義時代強烈主張:「排斥惡與包容善，是一體兩面「、「若不成為與惡人為敵的勇士，就難以成為善人之友」、「須成為不甘於消極的善良、有主動敢為積極善行之氣概的勇士。」 牧口因反對「戰爭」，勇敢地與剝奪人民「信教自由」的軍國主義對抗而被捕入獄。受到過苛的彈壓，七十三歲死在獄中。 牧口常三郎於一八七一年，在靠近日本海的一個小村落──新鴻縣的荒濱誕生。一九九六年六月六日是他的冥誕，正好滿一百二十五年。 牧口一直引以為傲地說他是「出身貧寒村落的一介庶民」。小學畢業後，為幫助拮据的家計，打消升學的念頭。後來，單身前往北海道，一邊工作，一邊找時間看書，不斷地學習。 之後，由於有欣賞才幹的上司的援助，他以自學生的身分進人師範學校，在二十二歲那年的春天畢業。 牧口點燃起他對教育的那份年輕的熱情，為那些無能力接受教育的兒童廣施受教育的機會。對他表示感謝和追思的學生，不勝枚舉。 個人的權力與自由才是神聖 當時的日本，舉國推行「富國強兵政策」，開始走上軍國主義之道，教育界也不斷地鼓吹學生對國家產生盲目的愛國心。 但牧口論道:「國民教育的基本目的為何？與其解釋得很複雜，倒不如考慮如何使你身邊所教育的可愛兒童將來過看最幸福的人生這點出發吧。」 牧口對準的焦點並非「國家」，而是「民眾」，而且是每一個「人」。在那特別強調「國權為重」的時代，牧口卻斷言:「個人的權力與自由，神聖不容侵犯」，沒有絲毫的畏縮。他的人權意識，實是強烈且堅定的。 一九零三年，他三十二歲時，出版了長達一千頁的巨著《人生地理學》，在日俄戰爭開始的前一夜發行。當時東京帝國大學的教授，七位著名的博士都一致建議「對俄採取強硬手段」，這件事激化了開戰的論調。 在這樣局勢下，寂寂無名的學者牧口，紮根於身處的「鄉土」，卻不偏袒「狹隘的國家主義」，提倡培育「世界市民」的意識。 人性愛的教育家 之後，牧口四十二歲時成為東京一所小學的校長，以後約二十年間歷任各校，並使它們成為東京屈指可數的名校。 牧口一邊學習美國哲學家杜威博士等人的教育理念，一邊推進日本的教育改革。但是，在直言必須廢止權力明顯介人的「督學制度」時，牧口經常受到壓迫。 也曾經因為拒絕接受「對地方有力人士的子弟給予特別待遇」的指示，遭到政治家的干預而被調遣。那時，學生也好、教師也好、家長也好，都暗中仰慕牧口，曾為要讓他留任而集體罷課。 後來，牧口在轉任的學校裏也受到同樣的干預，但他為了使孩子們能無拘無束地遊戲，以自己的辭任為條件，待運動場的設施完備後，才轉任至他校。 我認為，牧口的足跡，跟大約是同時代在大屠殺中為拚命守護孩子而不斷奮戰的波蘭籍偉大的猶太人教育家柯爾恰刻先生﹝Janusz Korczak﹞的人性愛有相通之處。 一九二八年，牧口幸遇佛法。 他相信，開發內在於所有人生命中尊極智慧的佛法，本身就是向社會開放的民眾教育哲理。 強烈希望透過教育進行杜會變革的牧口，由於邂逅佛法，而實際掌握到實現理想的確實方法。 時年五十七歲，牧口開始了令人刮目相看的人生總結。 兩年後，牧口與弟子戶田一起出版《創價教育學體系》第一卷。發刊日是一九三零年十一月十八日，我們將這日子訂為創價學會創立之日。 生命才是「價值」 「創價」的意義就是「創造價值」。 這「價值」的中心是甚麼呢？牧口思想明快地指出，價值就是「生命」。 一面以杜威等實用主義的觀點為基礎，牧口洞察到:「能被稱為價值的唯一價值，是生命。其他的價值唯有與生命產生某種作用才有可能成立。」亦即是以對於人的生命、對於生存是否有正面作用這一點，來作為價值的根本標準。 不斷挑戰，實現守護「生命」尊嚴的「和平」這「大善」，無論遭遇任何困難，也不停止創造價值──陶冶這種「人格」，就是「創價教育」的關鍵所在。 在大戰的暴風雨中 一九三九年，牧口舉辦了創價教育學會第一屆總會。 同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德國入侵波蘭，日本的軍隊更加猖獗，在中國及朝鮮不斷犯下暴行。 牧口對如此的時代逆流深感憂慮，因而採取與軍部法西斯主義全面對抗的態度。 在日本宗教界中大多數團體都對國家神道這實行戰爭的精神支柱提供協助時，牧口卻毅然反對蹂躪思想和信教自由，絕不肯屈從權力而改變實現和平的宗教信念。 對於日本蠻橫無理地強迫亞洲諸國信仰神道，牧口認為「日本民族過於自大了」，從而感到烈火般憤怒不已。 牧口的嚴峻與其他民族的文化、宗教的寬容，基本上是相通的。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日本偷襲夏威夷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五個月後，創價教育學會的機關報《價值創造》，因治安當局的命令被迫停刊。 對踐踏「信教自由」、「良心自由」的軍部而言，剝奪「言論自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掌權者藉著封殺這些「基本人權」，企圖把國民變成沉默的「恙羊」。對此，牧口先生訴說 :「一隻獅子勝過千頭羊，比起膽怯的千人，勇敢的人一個就能夠成就大事。」 牧口勇敢地挑戰不正、邪惡的言論，對當權者而言，這可是危險的思想。 即使在戰時仍舉辦了二百四十多次座談會 收口先生被視為思想犯，完全被置於特別高等刑事警察的監視下生活。但，牧口先生仍經常義無反顧地投人民眾中，進行不斷對話。在後來的起訴書上記載看：牧口在戰時的兩年間，舉辦了二百四十多次「座談會」。當尖銳的抨擊涉及軍部時，牧口不止一次、兩次受到刑事警察當場制止，強令他「發言到此為止」。對於軍部權力要求禮拜神符的命令，連本宗的僧侶也都一一屈從了，但牧口始終嚴厲地加以拒絕。 一九四三年七月，牧口終於和戶田同時被官憲逮捕入獄。 罪名是違反「治安維持法」這稀世惡法及「不敬罪」。 當時，牧口已屆七十二歲高齡。之後，他渡過了一年零四個多月，近五百天的牢獄生活。牧口也一步不曾退卻，聽說他即使在單人牢房中，也和其他牢房的囚犯放聲對話。 「各位！這樣沉默不真是無聊嗎？我出個問題吧！不做善事與做惡事，是相同呢？還是不同呢？」 不論在何處，無論與誰，牧口都敞開心胸，以平等的立場對話，是位豁達的人性教育家。 面對調查問話的檢察官或獄卒，他都諄諄善誘地說示佛法法理。「顧慮世間的毀譽褒貶，並無作惡，也不為善的這種生活態度，最終也會背離佛法」──在現存的審問調查書中，明確記錄了牧口的見解。 佛典中有個譬喻說:「為人點燈時，自己的面前也會光明。」牧口到最後仍展現出與其他人共同擁有輝耀希望及積極的「貢獻人生」的典範。 否定「聖戰」 從審問調查書還可知道，牧口曾斷言：侵略中國與發動大東亞戰爭，是根本上起因於日本國家錯誤精神的指引而導致的「國難」。 在那種把日本的侵略戰爭美化為「聖戰」、言論界也競相讚美的時代，牧口的這種發言表現了稀有的勇氣與決心。 在獄中，他寫給家屬的書信也遺留下來。 「我這老人暫時在此休養！」「因為可以讀書，很愉快、沒甚麼不滿足，請勿擔心，請好好照顧家人！」「在單人牢房能夠思索，反而很好啊！」等，其悠然的筆調充滿對家人的關懷，而且令人感受到牠的樂觀主義。 「根據心的一念，即使在地獄也會愉快」──這是在抽查時，被刪去的信中一節。 地獄──在狹小單人牢房的四壁中，呼吸艱難，炎暑和酷寒無情地折磨看年老的痛軀。但是，在牠的心中卻沒有悲哀，經常昇起赫赫信念的太陽。 牧口以「正義的憤怒」向無視人權的國家權力挑戰，但，這「憤怒」並沒有變質為「憎惡」。 最後，終因衰老和營養失調以致病危，官方才同意他移至病人監獄。 牧口更換了衣服，不慌不忙地穿著外衣，梳整頭髮，不扶靠獄卒的手，以衰弱的雙腿，獨力走向病人監獄。翌日，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八日，不可思議的，也正是「創價學會創立日」，他如沉睡般地逝世了。 死亡的恐懼也無法束縛牧口，令他屈服。 一般而言，人都怕死亡、忌諱死亡。 也有一種看法認為，對死亡的恐懼，正是形成潛伏於人內在攻擊他人本能的因素。 但佛法說「生死不二」，說示「生」與「死」的永遠連續性。教導我們，對於貫徹正義信念、通達生死本質的人而言，生也歡喜、死也歡喜。 牧口在冰冷的牢獄中，儼然留下確切的證據，證明當一個人能為偉大的人道理想而善終其生時，能夠不恐懼、不後悔、不憎恨地迎接死亡。 牧口在沒有任何人的看護下，結束了他充滿偉大精神和行動的一生。 化安詳的逝世成為新生的出發，因為牠的直系弟子戶田也同樣羈押在獄中。 兩個月後，「牧口死了！」──可以想像當戶田從法官口中聽到這消息時的悲歎、憤怒．．．．．．，戶田的淚已乾涸，他在獄中心情壞透了。 可是，事實上，他已從「絕望」的深淵開始「希望」的回轉。 代替「死後出獄」的牧口，戶田「活看走出獄門」。將對於奪去師匠性命的權力魔性的憤怒，轉換為創造新和平運動的毅然誓意。 牧口曾在《創價教育學體系》裏歎道:「惡人因自我防衛的本能立即與他人妥協，互相勾結後，變得更強大，愈加迫害善良，對這種惡，善人永遠孤立、弱小。」 「當前，除了善良的人互相團結以外，別無他法。」這是牧口痛惜的心聲。 因此，作為不二的弟子，戶田以草根對話廣場的「座談會」運動為軸，在戰後的荒野上開始構築「善良的民眾聯合」。 這是以佛法「生命尊嚴哲理」為基調，推動使每個民眾賢明、堅強，創造「人性」與「正義」受尊重的世界的運動。 又，牧口在《價值論》中說，唯有在「救人」這「利的價值」及「救世」這「善的價值」中，宗教才有在於社會的意義，這就是「人」不是為了「宗教」存在，而應當是「宗教」為了「人」而存在的人性主義。 在以牧口精神為創校精神的「創價大學」校園裏，一九九六年四月，植下了一棵櫻花樹。 那是紀念為中東和平奉獻生命的已故拉賓總理﹝Yitzhak Rabin﹞的櫻花樹。 紀念植樹在迎接為與創價大學締結學術、教育交流的希伯萊大學的阿拉德副校長一行下盛大舉行。 拉賓總理曾吶喊:「沒有勝過和平的勝利。戰爭中有勝利者與失敗者，但在和平中，大家都是勝利者。」 每當春臨大地，拉賓櫻花也朝著晴空開出燦爛美麗繽紛的花朵！ 而且我深信繼承他遺志的青年將陸續成長出現。「教育」是朝向「新生」的希望之光。 牧口正面對抗權勢，毫不動搖，他那深具勇氣與英知的提倡超越時代，震撼人的良心，令大家覺醒。 紮根於民眾 牧口很清楚，再崇高的理想，若不紮根於民眾的統一陣線的行動中，將無法實現。 適如SGI憲章裏所制定的內容一般，我們與其他宗教就「人類基本的問題」對話、協力共謀解決之道，即是出自這種精神。 牧口的精神在創價學會、SGI的運動中脈動。我們決不屈服任何的權力，永遠承繼牧口的信念。 如宗租日蓮所預見那樣，我們決意以長遠的「青年」未來為目標，擴大民眾「和平」、「文化」與「教育」的統一陣線。 我自己決心在有生之年，與我所尊敬的諸位先生攜手，貫徹有勇氣的行動，邁向使全人類皆為勝利者的「和平二十一世紀」。 我要將今天在貴中心的演講，獻給首任會長牧日常三郎，及為「人道」與「正義」而殉身的所有人士，還要獻給以深深的「決意」邁向未來的青年。
我相信 我的演講到此結束，謝謝！ （一九九六年六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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