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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大學演講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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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講演 敬愛的黎偉恩校長﹝Arthur Levine﹞、里阿頓博士及各位老師： 哥倫比亞大學像哈德遜河滔滔奔流一樣，培育出二十一世紀的青年領導，是全世界教育界的巨星，全美首屈一指的教育大學。今天有機會在此演講，是我無上的光榮。謹向黎恩校長以及有關人士，致以最高的謝忱。 今天承蒙各位在百忙中撥冗參加，隨後又將蒙賜高見，讓表由衷的感謝。 二十一年前的一九七五年一月，我曾訪問貴校，進行過教育交流。 其時創價大學創校甫四年，偉大的貴校對晚輩般的創價大學給予真心的鼓勵與啟發，令我沒齒難忘。 還有，世界著名哲學家杜威博士﹝John Dewey﹞曾經在貴校執教，也今我感慨良多。因為創價大學的精神源流──創價學會首任會長牧口常三郎，在一九三零年發行的《創價教育學體系》中，以最大的敬意加以讚揚的，正是杜威博士。 對戰爭的憤怒化為對教育的決心 我對教育的決心與熱情，源於第二次大戰的戰爭體驗。 我的四位兄長全部被徵召入伍，長兄在緬甸戰死。其他二位兄長，在戰爭結束後一、兩年間，穿著破爛的軍服，從中國回來。 年邁父親的痛苦與母親的悲哀，實在深刻而痛切。 長兄有一次從中國回來時，對日軍在中國的殘暴、不人道的行為，非常憤慨。這也是我一生難忘的事。 除了憤怒之外，年輕的我深切體認列戰爭是多麼殘酷、愚昧和毫無意義。 戰後不久，一九四七年，我懈逅到戶田城聖這位傑出的教育家。戶田與他的師匠牧口一起為反對日本的侵略戰爭而被關進牢獄。牧口死於獄中，戶田則在獄中度過兩年的牢獄鬥爭。 聽到此事時，我才十九歲。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值得信賴，於是我成為他的弟子。 戶田經常強調，除了培育尊重「生命尊嚴」的後代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遏阻戰爭的恐怖情景再現。他極度重視教育。 徒長知識是大量屠殺的兵器 教育是唯有人類社會才能享受的特權。人要活得像個人，作為真實的人，悠然且堂堂正正地達成真善的使命，原動力就在於教育。 只重視增長知識，結果會製造大量的屠殺兵器。 相反地，為人類社會帶來最大的便利，透過生產，使社會豐饒的也是知識的增長。 要把一切知識導向人類幸福與和平，唯一的原動力就是教育。 所以，教育必須成為人道主義永遠的推動力，我把教育視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終身事業。 因此，正如黎偉恩校長所說:「教育對杜會改革也許是效果最緩慢的手段，但卻是改革的唯一手段。」我對他這項信條深有同感。 今天，地球杜會面臨錯綜複雜的危機。戰爭、環境破壞、「南北」發展的差距，民族、宗教、言語不同而衍生出來的人類分裂……。問題堆積如山，解決之道看來遙不可及。 然而，這一連串問題的潛在原因，到底是甚麼？我認為這是各個領域喪失了「人性」、忘記「人類幸福」這根本目的而導致的失敗。 所以，我們必須回歸「人性」，從這個原點重新出發。地球社會需要人性革命。 杜威博士與我的先師牧口常三郎，在思想上，有許多共同點。 尤其，創造新「人性」教育是兩人共有的崇高理想。杜威博士說:「人藉著學習而成為人。」 兒量的幸福就是教育的目的 博士與牧口，在大約同一個時代出生，雖處地球東西兩地，兩人都在近代隨著發展而來的秩序混亂中，為打開「有希望」的未來而奮鬥不懈。 杜威博士的研究，對牧口有很大的影響。牧口主張兒童的「一生幸福」才是教育的目的。而真正的幸福在於「創造價值」的人生。這就是他的信念。 「創造價值」是甚麼？簡單地說，就是不論身處何種環境，都要找出生存的意義，充實自己，為別人的幸福貢獻力量。 牧口將這種獨創的教育思想構築在佛法深遠的生命哲理中加以探討。 總之，杜威、牧口兩人都超越民族、國家的界限，以遠大的眼光，看清新人類杜會與市民之間的連帶關係。 兩人具有價值創造的才智是地球規模的，同樣具有「地球市民」的眼光。 「地球市民」的條件是甚麼？這幾十年來，在與世界上許多人士的對話中，我不斷思考這個問題。 那絕對不是能說幾個國家的語言，到過幾個國家旅行就能斷定的。 我的朋友中，有許多是從未踏出國門，但都懷有祈願世界和平與繁榮的大願，並為此而貢獻心力的偉太庶民。 所以，所謂的「地球市民」，可以說就是： 一、具有深刻認識生命相關性的「智慧之人」。二、對人種、民族、文化的差異，不畏懼、不排斥，而是去尊重、理解，並視這些差異為成長資源的「勇敢之人」。 三、對受苦受難的人，無論遠近，都能給予關懷提攜的「慈悲之人」。
相互依存的世界 為了具體實現這智慧、勇氣、慈悲，我認為最紮實的基礎就是佛法的世界觀，尤其是其中那森羅萬象相依、相關性的原理。 佛典中記載許多表現多種相互依存的美妙譬喻。帝釋天是保育生命的大自然力量的象徵。在他的天宮裏掛著巨大的羅網，網的每一個小結都有一顆寶珠，每顆寶珠都與其他寶珠互相輝映。 就像美國文藝復興的巨匠索羅﹝Thoreau﹞觀察所得:「我們的關係能無限延伸。」 當我們察覺這個關聯點，循看這條相互依存的「生命線」，我們就能從地球的鄰人中，發現那光芒四射的寶珠。 佛法就是基於這種「生命」的深刻共鳴，而啟發智慧。因為這種智慧能帶動慈悲的行動。 佛法所說的慈悲，絕不是要強抑人類喜惡的自然感情。 而是即使從討厭的人身上，也能學習到對自己人生有價值的事物，發展自己的人性。佛法正是呼籲人類要看清這種可能性。 「我能為對方做甚麼？」從這種關懷別人的慈悲心中，智慧會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 確信善性 又，佛法教導我們，人人心中皆潛伏了「惡性」與「善性」。 所以無論碰到怎樣的人，最要緊的就是要相信對方具有善性，並有加以發掘的決心。在這種有勇氣的行動中，脈動看慈悲。 即是藉看不斷的關懷，共引發他人生命中極為尊貴的善性。這是一種挑戰。 關懷別人需要勇氣。沒有勇氣，就不會有行動，慈悲淪為觀念，這種情況太多了。 佛法上，具備智慧、勇氣、慈悲，為別人行動不懈的人格稱為「菩薩」。 從這個層面來看，「菩薩」的觀念可說能超越時空，為現代提供了一個「地球市民」的典範。 勝鬘夫人的誓言 根據佛典，與釋尊同時代的勝鬘夫人是一位人性教育家，不斷向大眾說法。 她說，「菩薩」就是以母親般的慈愛，守護、培育每一個人生命中具有的至尊「善性」。 她誓願:「只要看到孤獨的人、受不當拘禁失去自由的人、為病苦惱的人，為災難苦惱的人、貧困的人，我絕不會捨棄他們。一定要讓他們安穩、富裕。」 具體上，她透過： 「愛語」﹝溫柔體貼的話，即對話﹞、 「布施」﹝給他人某種東西﹞、 「利行」﹝為他人行動﹞、 「同事」﹝投人人群中，一起工作﹞、 等等實踐，啟發人們的「善性」。 菩薩的行動，始於相信人內在的「善性」。誘導「善性」需要知識，好比要引導備有精密儀器的飛機平安到達目的地一樣。 總之，為了做到這點，必須洞察在人類生命中，也同時潛伏著製造破壞、分離的根本之惡。 所以，菩薩正視佛法所說的「元品無明」，因而予以迎頭痛擊。 連繫是善=大我分離是惡=小我
人內在的「善性」會促進自己與別人的共生與互相提攜。相反，「惡心」會使人離開他人，進而使人背離自然，帶來「分裂」。 漠視人的共通性，執著於與他人的差異的分裂病癥，其實也是超越個人層次的集體自私本性。這種本性尤其含在具有排他性、破壞性的民族中心主義、國家中心主義的深層中，顯著地表現出來。 努力克服「小我」，亦即覺知「大我」，產生「利他益己」行動的是菩薩。 教育本來是菩薩的事業。 教育必須帶有光榮的使命感，要在有形、無形上，為未受教育的人作出貢獻。 教育有時也會帶來身份、地位、權威。但我認為，教育應該促進自身的人格完成，培育偉大的心胸以包容和奉獻他人。 教育的意義在於給人戰勝自己的力量和勝任於社會、開拓人類未來的能力。 落實地區 確立「地球市民」的概念與倫理、培育「地球市民」的工作與所有人息息相關，必須有大家參與，這是人人有責的重大事業。 所以，為使「地球市民」的教育更具意義，最要緊的是要在鄉土上，即地域社會上紮根。 在「地球市民」的培育上，眼前所在的生活場所才是出發點。這是杜威博士與牧口的共同卓見。 牧口早於一九零三年，在牠的現代杜會生態學先驅著作《人生地理學》中，把生活場所──「鄉土」視同「學習場所」而予以重視。 牧口認為:「鄉上是世界的縮影。讓兒童直接觀察鄉土的土地與人生、自然與社會的複雜關係，有助他們瞭解家庭、學校、鄉鎮，進而理解整個世界。」 杜威博士說:「若沒有加深理解鄰人的人性體驗，縱然有機會，也無法深刻理解外國人。」兩人的洞悉，確實有心有靈犀一點適之妙。 我們的日常生活充滿了不論是自己、周遭的人都可一起成長、向上的「學習場所」。 與他人對話、交流和參與，一切都是創造價值的寶貴機會。我們要向「人」學習。教育體驗的核心在於教師的人性，理由就在於此。 教育是技術也是藝術 牧口說，人性教育是指導創造人格價值的最高技術，進而達到藝術的層次。 牧口作為教育家的第一步就是在日本北海道的開發區從事教育。他致力於擔任不同年級學生共同上課的「單級教授」。 這所學校的學童比其他學校更貧窮，家庭教育也較為缺乏。 教師牧口的慈愛 然而，年輕的牧口以堅定的語氣說:「同樣都是學生。從教育的眼光來看，有甚麼分別？ 即使有的學生的衣服偶而被塵埃弄髒，但為甚麼不看看那髒衣服內所透射出來的、燦爛生命的光輝？ 在嚴酷的社會歧視待遇中，唯一能夠庇護他們的，就是教師。」 教師才是最大的教育環境。牧口這種精神就是「創價教育」的不變精神。 牧口訴說： 「教師本身要從受人尊崇的王座站起來，做一位指導別人登上王座的公僕。他並不是示範榜樣的主角，而是要指引別人成為榜樣。」 的確，「學校」並不是沒有靈魂的校舍。精誠為學生而奉獻自己的教師，就是「學校」。 有位教育家說:「只是講授並不是教育。只有人才能造就人。教育存在於真實的師弟之間。」 師弟才是精髓 我的教育幾乎全部來自我的人生師匠──戶田城聖的個人教授。 在大約十年的期間，我每天的上午──星期日則從早到晚──接受恩師一對一的教授，包括歷史、文學、哲學、組織論等等各種學問。 恩師幾乎每天都問:「現在正讀甚麼書？」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就是嚴厲地質問。 總之，我學習到恩師的人格。他無懼於入獄，一生不斷地燃燒著對和平的熱情。 他投入苦惱的人群中，不斷與群眾交流。他深遂的對人類的愛，正是恩師要教導我的學問。 我之所以有今天，百分之九十八都是從恩師那裏學來的。 創立「創價教育」的目的，是要把我一貫承受的創造價值教育體系──人本教育，贈與未來的世代。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接受過創價教育的畢業生，能夠成長為創造新人性主義歷史的「地球市民」。 推動自覺地球課題的教育 聯合國是擔當「地球市民」網絡中樞的最佳機構。聯合國不單須要完成「調和諸國的行動」﹝聯合國憲章﹞任務，還要作為培育創造和平世界的「地球市民」的教育場所，進入「創造價值」的階段。 至今，以國家利益為先的各個國家之需求，形成了聯合國的推動力。然而從NGO﹝非政府組織﹞的活動情形來看，「世界市民」力量的結集，逐漸形成一股不容忽視的潮流。 政府機構與非政府組織的雙方代表聚集一堂，討論有關環境、人權、土著、女性、人口等問題。透過這幾年的各項會議，以「地球市民」為基礎的「地球理論」已逐漸取得共識，我期待能具體地開始運作。我熱切希望，各個教育機構也能配合聯合國，盡早將這些全球性課題，排入課程表中。 例如：(1)「和平教育」：教導戰爭的殘酷與無意義，使非暴力精神在社會生根; (2)「環境教育」：認識自然生態的現狀以及環境保護的對策; (3)「開發教育」：消除貧窮與全球性不公平; (4)「人權教育」：學習人類的平等性與尊嚴性──等四項課程。
超越國家的「教育家合作」 基於「教育」絕對不隸屬國家權力的信念，我一向主張「教育權」獨立，與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形成四權分立。 這也是我兩位先師的心願。他們一生反對狹窄的國家教育體制。 展望人類的未來，我堅信，教育家之間超越國家的全球性合作，比甚麼都更為重要。 基於這信念，我提倡不要只有政治家的「高峰會議」，而更應重視的是「教育家的高峰會議」。 貴校接納八十個國家的留學生，致力於青年的教育交流。我由衷敬佩這種強韌的教育態度。 牧口曾說:「唯有目的明確的教育，才能克服全人類所具有的矛盾和猜忌，成就人類永遠的勝利。」 在此，我誓與各位老師一起邁向「人類永遠的勝利」，為培養「地球市民」奉獻心力。 謝謝。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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