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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大學演講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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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克萊亞蒙特．麥肯納大學的講演 今天，有機會在前程無限的克萊亞蒙特．麥肯納大學演講，是我最大的榮譽，謹向斯塔克(Jack L．stark)校長及有關先生致以衷心的感謝。 探索新秩序 二十一世紀已近在眼前，世界越發呈現出世紀末的狀況。雖說離合聚散、統一和分裂的重演是歷史常事，但就現今的世界情勢而言，虛假的統合原理意識形態崩潰後，民族、人種、 各種原理主義等的抬頭，突出了分裂的力量，如果置之不理，冷戰後的世界會面臨不可收拾的混沌局面。 東歐的解放、統一德國的和平誕生、海灣戰爭的結束等，每次歷史寫上新的一頁時，新國際秩序往往成為熱門話題。但好夢難長，除了各國大致上同意繼續以聯合國為中心以外，新秩序的內容仍處於在黑暗中探索的階段。我認為，那是好像燒荒後紅褐色的地面，為了讓這片荒涼的大地鋪上綠油油的嫩草，我們應該更努力地去尋求新的統合原理。 「原理」君臨「人類」的悲劇 人類可以說是剛從法西斯、共產主義這些虛假的統合原理中甦醒過來。我從幾位舊蘇聯的朋友處聽過他們比喻意識形態君臨、剝削人的狀況為「普洛克路斯狄斯的鐵床」。 過去這種意識形態下的龐大犧牲，使我們在探求統合原理時更為慎重。從這點來著，我認為新的統合原理絕對不應遠離人類，而應配合人之需求，著眼於人的內心。 這使我聯想到精神藥理學先驅艾基斯博士(JoeI Eikes)的敏銳洞察。博士在回答《聖教新聞》的問題時說:「『痊癒』」就是指恢復整體性的意思。痊癒(heal)、整體(Whole)和神聖(holy)這些詞是同源的，表示圓滿。即意味著個人得到調和，與他人亦取得調和，與地球也是調和的。痛楚是把部分從全體分離的警告。」 這「痛楚」的解釋並不限於醫學，放眼觀察現代文明整體，可說病源在於人的整體性愛到顯著破壞這一點上。 人的整體性─這詞語在我們的思潮中已沉寂很久了。理智人(homo sapiens)、經濟人(homo economicus)、勞動人(homo faber)和遊戲人(homo Iudens)等詞的總稱可以說是人的整體性，但它好像只羅列定義，稍微缺乏策略，意思顯得淺薄。 首先從太陽開始 勞倫斯(D．H．Lawrence)的警世之書《啟示論》(Apocalypse)末尾的一段話倒更鮮明地顯現了問題的輪廓。他說:「人最激烈地冀求的是生活的整體性，是生活的合一，而不是獨自拯救自己的『靈魂』,…我們想要的是打破虛偽的非有機統合，尤其是與金錢有關連的統合，而再樹立與宇宙、太陽、地球，與人類、國家、家族問的，生動約有機統合。首先須從太陽開始，然後其他的就會慢慢地相繼實現。」 與馬克思(Marx)、熊彼特(Schumpeter)齊名，作過宏觀社會動態分析的愛德華．海曼(Eduard Heimann)，也分享了勞倫斯這種充滿藝術氣質的表現。 有機成長 海曼把不歪曲人性和生活的整體性的社會發展定名為「有機成長」，並慎重地解釋說:「如果允許我們對現在的目的使用『有機體』這一些危險比喻，社會『有機體』將具有生命，能成長變化，但同時維持其整體性。」不用說，現代杜會與這種「有機成長」大大脫節。 「人的整體性」和「品德」 人的整體性是指一種能繼承過去的歷史和傳統，而又能配合宇宙生命的律動，精益求精的生命體。由於此事，人才能得到真正約充實感、可以發揮其沉著、從容體諒他人等德行。與此相反，如果與歷史傳統、他人或宇宙脫節，那麼人只會感到情緒不安定、焦躁、自我喪失，甚至近乎瘋狂。 尼采(Nietzsche)以「最後的人類」來描繪的現代人，近年來紛紛受到議論。那沮喪的、絕對不配稱為歷史勝利者的、今人失望的形象，我認為與這種不安、自我喪失是表裏一體的。我覺得「最後的人類」的描繪酷似勞倫斯所說的「非有機的，尤其是與金錢有關聯的統合」。如果這是現代的「經濟人」，比較起來，阿當．史密斯(Adam Smith)所描繪的「經濟人」始租是何等的生氣蓬勃。 只提出「經濟人」的形象，就能證明到現代的進展所產生的人的整體性的缺失。 立足於現狀，一方面充分發揮現代化的優點，去解決飢餓與疾病等問題，另一方面全面地支持整體性的規復，我認為這就是唯一可以阻止時下流行的分裂勢力，確立新的統合原理的方法。雖然好像是迂迴曲折，但我相信這才是治療現今時代頑疾的根本方法。 激進主義模式的失敗 我則認為在挑戰這些課題時，最重要的是漸進主義的模式。 前年舊蘇聯七十年來的共產主義實驗失敗時，一部分人的感想是:「俄羅斯人把法國革命結束了。」把俄羅斯的無產階級革命著做是法國資產階級革命的歷史上的延長和發展這種著法，隨著蘇聯的消滅而煙消雲散。 這一感想確實包含著不少真實，簡括地說，我覺得這是激進主義模式在歷史和人的範疇上的失敗。 不用說，所謂激進主義模式，就是首先定好歷史進步、發展的統合藍圖，而按照一理念和理論全盤地把現實改觀。這裏濃厚地反映了十九世紀「理性萬能」的風潮。從人的整體性這觀點上來著，就是只懂得極端地誇大人的理性而完全忽視了其他側面。 他們認為歷史是遵循著固定的理論和法則，只要把這些掌握過來，就可以目空一切。這種錯覺產生了大批雖然是出於善意，但極其傲慢和毫不寬容的革命家。 的確，如果一切都能合理地處理，又有合理的烏托邦藍圖，當然越早到達目的地越好。如此這般，趨於採用激進主義，對不願服從的「反革命分子」行使武力，也是理所當然的抉擇。 年輕人，要尋找不流血的進化道路 對激進主義批評不勝枚舉，我想在此介紹於吉爾吉斯出生的現代俄羅斯代表作家艾特馬托夫的表白。 艾氏在與我的對談集《巨魂之詩》中對青年如此呼籲:「年輕人，對社會革命不要持有太多的期待。革命是暴動，是集體的疾病與暴力，是牽涉到所有國民、整個民族和社會的大悲劇。我們曾經切身體會過這情況。民主主義改革道路，應該是不流血的，逐步進化的，逐漸改革社會的道路。進化需要更多的時間、忍耐和妥協，要求整頓、創造出更多幸福的環境，而絕對不應引進暴力。我希望年輕一代以我們的錯誤為借鏡。」 驚奇的是，艾氏這迫切的呼籲，與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歌德(Goethe)對雅各賓主義(Jacobinism)的批判是一致的。 同時，不限於革命的激進主義，任何基於「必然的歷史」的世界觀，恐怕往往趨於否定人類能支配命運的能力。我們對人生和歷史，都不應採取旁觀的態度，如果想瞭解，只能置身於其中。因此，變化只能是內發、漸進的。外部的激進影響，只會破壞人和生活的整體性，產生偏頗效果。 發揮內發、自生的力量 關於這一點，真正的自由主義者海耶克(F．A．Hayek)把自已於社會的立場巧妙地比作照顧植物的園丁。無論怎樣，植物只能內發、漸進的成長，園丁能做的只是創造更優良的生長條件。同樣，自由主義者應致力如何圓滑地發揮「杜會本身擁有的自生的能力。」 這比喻同時促使我們注意到尊重社會裏的「多樣性」。與優秀的園丁一樣，應重視培養一個多姿多采的、百花齊放的「調和的花園」。通過內發、漸進的模式，有效地使「多樣性」變成創造性的源泉。我認為貴國正承擔向世界顯示這偉大模範的使命。 「對話之海」培育人類 我想強調的第二點，就是激進主義模式必然依賴恐怖行動和暴力，與此相反，漸進主義模式的最大武器就是「對話」。 如蘇格拉底（Socrates），牠的徹底對話如武器互相攻擊般，毫不讓步，比起暴力，對話可能需要好幾十倍的強韌精神力量。 無論與鄰人的對話，還是與歷史、自然或宇宙的對話，只有在對話的開放空閒裏，人才能保障其整體人性。孤獨閉塞的空間只能是人的精神自殺場所。因為剛出生的人並非馬上能成為完整的人，只有在以文化傳統為背景的「言語之海」、「對話之海」中培育鍛煉，才能知己知彼，成為真正的人。 「不能對話」是人性的敗北 我想起蘇格拉底在《斐多》(Phaedo)中的一段優美的說話，他對年輕人諄諄訓誡，強調嫌惡對話(misologos)等於嫌惡他人(misanthropos)的道理。 嫌惡對話所產生對言語的不信，與對言語的過信，其實只是一條不能通過言語來溝通的懦弱精神的不同側面。這種精神一遇到問題，就會在不信和過信之間來回動搖，最容易成為分裂離間力量的犧牲品。 能貫徹到底的，才是對話。不能對話是懦弱的表現，是人性的敗北。年輕人要堅強地鍛煉自己的靈魂，要經常持有希望和自制心，勇往直前。金錢不如品德，名聲不如真實。 雖然古代希臘與現代的社會不可等同而論，但亦不需要過份強調其差異。比如說，李普曼(Walter Lippmann)在其古典名著《輿論》(Pubic Opinion)中，曾反覆主張「蘇格拉底式的對話」、「如蘇格拉底般的人」對形成優秀輿論的重要。 日前我在東京與貴大學的斯塔克校長和巴利查教授會談時，就「教育是最重要的」這一點，意見完全一致，通過開放的對話，教育不單能傳達知識和情報，而且能克服狹窄的觀點和感情。 大學是培育世界市民的對話場所 通過有建設性的對話，大學能培育如蘇格拉底般的世界市民，探索新的統合原理。順帶一提，與蘇格拉底同被稱為人類導師的釋尊，在臨終時最後的說話，就是催促弟子發問。釋尊說：「如對朋友尋詢般，隨便發問。」 第三，我想強調人格的重要。人的整體性可以說是人格的別名，所謂統合原理絕不是抽象的理論，而是通過卓越的人格，才可以從內裏開始探索，可以說人格就是聯繫統合力量的紐帶。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貴大學馬上以國際規模發展教育，現在畢業生對形成和平秩序所作出的卓越貢獻，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這成果使我感慨萬分。 恩師戶田城聖是創價學會第二代會長，曾遭受日本軍國主義的迫害，在與貴大學成立同一時期結束了兩年的監獄生活，開始了重視各自人格的新人道主義運動。 我的恩師非常喜愛青年，經常鼓勵他們「要成為人生的名演員」。人格的力量確實很像演員在舞台上一心一意演出自己角色時的集中力。正如名演員一樣，卓越的人格即使面臨如何緊張狀態，亦可以從容地應付，甚至可以保持幽默，冷靜地擺脫困境。這可以說是一種自我控制的力量。 自我控制是名演員的必要條件 本身亦是優秀導演的歌德，回答的選擇演員基準提問時說:「首先觀察他能否自制。既不能自制，又不能在人前作出最好表現的人，絕對不會是個好演員的材科。徹底地做一個好演員，需要不斷地否定自我。」 所謂「自制」，與柏拉圖哲學的「節制」相通，即所謂以靈魂的理智部分控制慾望。這不僅是演員不可缺少的資質，也是使人達至真正人格的必須條件。 十界和人格形成 作為佛教徒，我想在此指出佛法哲理中最重要的原理，正符合著這一個人格形成的條件。 佛法把眾生的生命狀態分為十界。從惡劣狀態按次介紹：無限痛苦的狀態是地獄界，慾望纏身的是餓鬼界，欺善怕惡的是畜生界，盛氣凌人的是修羅界，心境平和的是人界，滿懷喜悅的是天界，接觸學問真理而激發求知慾的是聲聞界，能察覺宇宙真理的是緣覺界，普渡眾生的慈悲心境是菩薩界，而最後是圓滿自在的佛界。真實的信仰就是努力達到這佛界的目標。 十界之中又分別具有十界。換言之，地獄界中亦包含從地獄界到佛界的十種境涯。生命瞬間都不會固定，剎那間就會移動到十界的其他部分，這種不斷的變化構成了一個躍動的生命觀。 改變基底部 我想特別指出的是，在變化的過程中，十界的哪一界會成為自己生命的基底部呢7這就是實踐、修行上最重要的關鍵。而以最高境涯的佛界、菩薩界作為自己基底部的生活方式，正是理想的佛教徒形象、理想的人的形象。 人生必有喜怒哀樂，瞬間瞬間會顯現十界中的某一界。但假如這些都能以清淨、永遠的菩薩界、佛界的生命來控制，這將會是人格形成的最理想方法。 我們的宗祖日蓮大聖人以身作則，在被強權斬首時，亦勸導悲歎的門徒說:「這是樂事，應開懷歡笑。」並請拘捕自己的士兵喝酒，悠然地克服一生中最大的難關。 因此我相信，這佛法哲理館對人格形成作出巨大貢獻，進而協助人的整體性的規復。 作為佛法的實踐者，我切望與各位共同尋求決定二十一世紀命運的、新的統合原理。 最後，請允許我用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詩句寄託我的心情，並以此來結束今天的演講。 我到處都看到男男女女，我看到四海之內皆兄弟的人， 我看到我這個種族的建設性活動， 我看到我這個種族堅忍與勤勞的成果， 我看到階級、膚色、野蠻行為、文明， 我走在他們中間，已混在一起，無法分辨， 我向地球上所有的居民致敬。 謝謝各位！
(一九九三年一月廿九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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